【觀view 科技AI前沿】這是一篇基於 Palantir 英國負責人路易斯·莫里斯（Louis Morris）訪談內容的深度綜合報導。為了滿足深度與廣度的要求，本報導將訪談的核心觀點進行了系統性的展開與背景分析，旨在呈現一幅關於國防科技、地緣政治與人工智慧倫理的完整圖景。
臨界點：當地緣政治大裂變遇上 AI 指數級革命——國防科技的未來圖景
——專訪 Palantir 英國負責人路易斯·莫里斯（Louis Morris）深度解析
人類歷史上很少有時刻像現在這樣，面臨著兩股巨大力量的同時撞擊。一邊是二戰後建立的全球地緣政治秩序正在經歷根本性的斷裂與重組；另一邊，則是人工智慧（AI）技術以媲美工業革命的規模、卻快上數倍的速度席捲而來。這兩股力量的交匯點，正是國防與軍事領域。
Palantir，這家以大數據分析和國防軟體著稱的科技巨頭，正站在這場風暴的中心。其英國負責人路易斯·莫里斯（Louis Morris）在近期的深度訪談中，為我們揭開了這場變革的帷幕。他描繪了一個正在從單極走向多極的世界，一個將烏克蘭戰場視為「AI 實戰實驗室」的殘酷現實，以及一個在高度自動化戰爭中，如何透過「軟體韁繩」來守護人類道德底線的技術哲學。
本篇報導將深入剖析莫里斯的觀點，探討在國防技術指數級加速的當下，我們如何理解戰爭形態的演變，以及西方盟友如何在保持技術優勢的同時，解決「人類在環路中（Human in the Loop）」的終極政策挑戰。
雙重震盪——地緣政治與技術的同步躍遷
莫里斯在訪談開篇即指出，國防領域當前面臨的挑戰並非單一維度，而是源於兩場同時發生的根本性轉變。這不僅僅是技術的升級，更是遊戲規則的徹底改寫。
1. 單極時代的終結與多極化的崛起
過去三十年，世界格局主要由美國這一超級大國主導，這是一個相對穩定的「單極時代」。然而，莫里斯強調，這個時代已經結束。
「我們正在目睹全球力量格局的結構性變化，」莫里斯指出，「世界正在不可逆轉地走向多極化。」這一轉變的核心特徵在於「同級別競爭者（Near Peer Competitors）」的出現。他特別提到了中國，指出這類競爭對手在諸多領域已經具備了與美國分庭抗禮的實力，甚至在某些特定的工業和技術領域可能更為強大。
這種地緣政治的根本轉向設定了新一輪國防競賽的基礎。這不再是針對非對稱恐怖組織的治安戰，而是大國之間在高科技領域的正面博弈。這種博弈要求國防系統必須具備應對高強度、高複雜度對抗的能力。
2. 被壓縮的工業革命
如果說地緣政治的變化是「慢變量」，那麼 AI 技術的革新則是令人眩暈的「快變量」。莫里斯將當前的 AI 革命與歷史上的工業革命相提並論，但他強調了一個關鍵的區別：速度。
「這場變革的規模堪比工業革命，但發生的時間被極度壓縮了。」莫里斯預測，工業革命跨越了數代人的時間才徹底改變社會結構，而 AI 帶來的變革很可能在未來 五到十年內 就會徹底改變遊戲規則。
這種「指數級」的發展速度意味著，國防技術的迭代週期不再以「十年」為單位，而是以「月」甚至「週」來計算。對於軍事規劃者而言，這帶來了巨大的焦慮：今天採購的最先進系統，可能在部署之日就已落後。
烏克蘭——軍事 AI 的終極實戰實驗室
理論上的技術突破是一回事，而在泥濘、血腥且充滿電子干擾的戰場上應用則是另一回事。莫里斯在訪談中給出了一個極具衝擊力的觀點：烏克蘭戰場已成為軍事 AI 的終極研發實驗室（The Ultimate R&D Lab）。
1. 逆境中的強制創新
為什麼是烏克蘭？莫里斯認為，創新的最大驅動力往往來自於匱乏與生存危機。
「由於資源和裝備的相對匱乏，烏克蘭被迫進行快速且高效的創新。」面對強大的對手，烏克蘭軍隊無法依賴傳統的數量優勢，只能轉向技術尋求非對稱優勢。這種「不得不為之」的壓力，迫使他們將商用無人機、衛星通訊和 AI 軟體整合到作戰體系中，創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戰術戰法。
2. 六到八週的迭代週期
莫里斯提供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數據：在烏克蘭戰場上，大約 每六到八週 就會出現一次重大的戰術和程序飛躍。
這意味著，一種新的無人機干擾技術、一種新的目標識別算法，或者一種新的通訊加密方式，從出現到被破解，再到被新技術取代，僅僅需要兩個月。這與傳統國防採購動輒數年的週期形成了鮮明對比。
莫里斯將這種現象比作 二戰期間的雷達技術演進。「就像當年每一次跨越英吉利海峽的空中轟炸攻防，都催生了雷達技術的快速革新一樣，今天烏克蘭戰場上的每一次交鋒，都在推動 AI 算法的進化。」
3. 實驗室無法模擬的現實
「沒有什麼能替代真實的戰場。」莫里斯坦言。在矽谷或倫敦的實驗室裡，工程師可以模擬各種場景，但無法模擬戰場上的混亂（Fog of War）、極端的心理壓力以及對手千變萬化的反制手段。烏克蘭戰場證明了，只有在真實環境中經歷殘酷檢驗的技術，才是有效的技術。這使得烏克蘭成為了全球軍事技術的「絕對前沿（Bleeding Edge）」。
Palantir 的解方——為 AI 戴上「韁繩」
面對如此快速的技術迭代和複雜的戰場環境，Palantir 扮演了什麼角色？莫里斯將 Palantir 的軟體平台描述為一個 「認知單元（Unit of Cognition）」 的運營系統，其核心功能是部署、管理和控制大型語言模型（LLMs）。
1. 從輔助到替代：認知的自動化
Palantir 的軟體旨在處理海量數據，並將 AI 的計算能力轉化為具體的行動建議。莫里斯指出，所有涉及人類智慧和決策的日常工作流程，理論上都可以逐步由這個平台來輔助甚至接管。
「客戶已經觀察到生產力以及傳統業務效率出現了指數級的提升。」這不僅僅是讓分析師工作得更快，而是從根本上改變了情報處理和指揮控制的流程。隨著 AI 智能體（Agents）技術的成熟，未來許多流程將完全自動化，系統將能夠自主完成從數據收集到方案生成的全過程。
2. 軟體即「韁繩」（The Harness）
然而，將強大的 AI 引入國防系統也帶來了巨大的風險：不可預測性、幻覺（Hallucination）以及黑箱操作。為此，Palantir 提出了一個核心概念：軟體即韁繩。
莫里斯解釋道：「我們的軟體層就像是為 LLMs 戴上的韁繩。這個框架確保了模型的運作必須是安全（Secure）、透明（Transparent）且可審計（Auditable）的。」
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比喻。AI 就像一匹充滿力量但可能野性難馴的烈馬，而 Palantir 的軟體則是控制這匹馬的韁繩和鞍具。沒有這套韁繩，AI 的力量不僅無法被有效利用，反而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核心挑戰——在自動化時代捍衛「人類在環路中」
隨著技術的發展，一個深刻的倫理與政策問題浮出水面：在高度自動化的殺傷鏈中，人類還應該扮演什麼角色？
1. 技術可行性 vs. 政策必要性
莫里斯一針見血地指出，從純技術角度來看，實現大部分作戰流程的完全自動化已經是「完全可行的」。技術不再是瓶頸，政策才是。
「這已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政策問題。」西方盟友的共識是，必須確保「人類在環路中（Human in the Loop）」，即關鍵的殺傷決策必須由人類做出。然而，莫里斯表達了深切的擔憂：不對稱性。
「我們明確認識到保留人類監督的重要性，但令人擔憂的是，我們的競爭對手可能不會遵循同樣的原則。」如果對手採用完全自動化的系統，決策速度將快於人類，這可能導致西方在戰場上處於劣勢。這是一個兩難困境：是堅持倫理原則而承擔戰術劣勢的風險，還是放開 AI 的韁繩？
2. 解決方案：極致的可審計性（Auditability）
Palantir 給出的解決方案是透過技術手段強化問責制。莫里斯強調，軟體本身必須作為最重要的緩解機制。
「系統需要能夠完整地記錄並回溯每一個決策是在何時、基於何種資訊做出的。」這就是 可審計性。
想像這樣一個場景：一名指揮官決定對某個目標發動打擊。Palantir 的系統不僅記錄了這個指令，還記錄了：
- 指令發出的精確時間。
- 當時指揮官面前屏幕上顯示的所有情報數據。
- 系統當時提供的風險評估（例如附帶損傷預估）。
「我們可以『回到過去』，精確地重現決策者的視角。」莫里斯解釋說。這意味著，即使 AI 輔助了決策，最終的責任依然可以精確地追溯到具體的人。這種 「全程可追溯」 的能力，是確保人類在享受 AI 效率的同時，不丟失道德和法律責任的關鍵。
3. 透明度作為威懾
這種透明度不僅是對內的管理工具，也是對外的信譽保證。在現代戰爭中，信息的合法性和道德性也是戰鬥力的一部分。能夠證明每一次打擊都經過了嚴謹的人類評估和合規審查，對於爭取國際支持和維持軍隊士氣至關重要。
英國的角色與未來展望
在訪談的最後，莫里斯談到了英國在這一全球戰略中的地位。Palantir 將英國視為人才和投資的關鍵中心。
「英國擁有深厚的技術人才儲備和強大的國防傳統。」莫里斯表示，Palantir 希望以英國為基地，擴大其在北約和西方盟友中的影響力。這不僅僅是商業佈局，更是地緣政治戰略的一部分——通過強化核心盟友的技術能力，來鞏固西方陣營在多極世界中的優勢。
駕馭風暴
路易斯·莫里斯的訪談為我們描繪了一幅既令人興奮又令人警醒的未來圖景。
國防領域正處於風暴之中：地緣政治的板塊碰撞激發了對抗的需求，而 AI 技術的爆發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工具。烏克蘭戰場證明了這場變革的必然性和殘酷性，那裡發生的每一次技術迭代都在重塑戰爭的面貌。
然而，真正的挑戰不在於誰能開發出更快的 AI，而在於誰能更 安全、負責任 地使用它。Palantir 提出的「軟體韁繩」理念，以及對「可審計性」和「人類在環路中」的堅持，代表了西方科技界對於這一挑戰的回答。
這是一場賽車比賽，賽道正在重組（地緣政治），引擎正在升級（AI），而最關鍵的，是確保方向盤依然掌握在人類手中，並且每一次轉向都被清晰地記錄在案。正如莫里斯所言，這不僅關乎效率，更關乎我們希望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在這場指數級加速的競賽中，技術是油門，但倫理和制度，必須是那套永不失靈的剎車與方向系統。
